人體即畫布,用針與墨銘刻的紋身詩──專訪刺青職人凱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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經由破壞、修復、結痂,而後重生,美於焉誕生並綻放,這是刺青獨有的生命軌跡。刺青在全球各地都有自身的歷史脈絡,在台灣,其文化意義也曾幾度流轉。曾經,人們對於刺青的認識大多伴隨負面印象,不過在今天,它已逐漸轉變成某種時尚潮流,有越來越多人尋訪自己中意的刺青師,希望能在身上留下或緬懷、或紀念、或自我激勵,或者,單純追求美的印記。今天就跟隨字型故事,拋開可能存在的成見,一同進入刺青職人的美學世界。

 

走一條非主流的「繪畫」道路

在陽光熾熱的午後,刺青師凱凱著和風浴衣短襯衫與短褲出現,刺青紋樣從四肢展開又延伸到露出的脖頸,彷彿自己就是一張散發著自由野性的畫布。他帶著我們走進工作室,開口第一句話是:「我可以先去買個早餐嗎,對不起啊我平常沒這麼早起床的。」他有屬於自己的日常作息,與朝九晚六的上班族生活截然不同,正是因為討厭被任何制度束縛,使他進入以刺青維生的日子,享受著這種我行我素的自由。「對我來說做刺青不只是賺錢,它是很天馬行空、很自由的事情,我不喜歡受拘束。」

選擇刺青的道路,是興趣、營生與非主流三個因素的綜合結果。很小就被大人發現畫畫天分的凱凱曾經被送去畫室學習素描和水彩,雖然對彼時的他而言,美術彷彿只是拿來逃避課業的天堂。後來從復興美工的廣告設計科到大學的設計系,出路好像順理成章,他卻直到大三、大四才真正開始思考未來。「因為喜歡畫圖,我就想有什麼是可以繼續畫圖、會有興趣,又可以當飯吃的事情。我喜歡非主流的東西,當時想到兩條路,一條是噴漆,一條是刺青,但噴漆不知道要找誰學,於是就決定學刺青。」在紙張上畫圖和用紋身槍在皮上刺圖是完全不同的手感,因為在紙上作畫時桌子會立即給予力量的回饋,但軟皮無所著力,幾乎掌握不到深淺。凱凱自言,剛開始在人工皮上練習的時候,刺出來的線沒有一條是直的,讓他一度自我懷疑,但隨著時間與經驗的積累,手的穩定度會越來越高,身體會漸漸記住針感,知道下到怎樣的深度代表已經入色。起初他就在家裡廚房自學苦練約半年,又進入一間刺青店待了一年多,才自覺較有系統地掌握了刺青的技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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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花一世界的圖像哲學

玫瑰的熱烈燃燒成煙,猛獅頭上開滿了花,怕水的魚穿上了星空泳衣,老虎把玩著月亮,菱形窗框中是榆樹、雲和嘗試自由的鷹。凱凱的刺青作品以黑白為主,他最為人熟知的風格,便是筆觸細膩的物件與物件拼貼穿越之後產生的新趣味,就像故事峰迴路轉,生命在此疊合,世界就得以變幻不息。他說:「我喜歡圖中圖的概念,比如一個樓梯爬出來會到哪裡,一個杯子裡可以看到什麼東西,就像佛家所講的一花一世界。」他的作品題材豐富,彷彿有取之不盡的創意,每一幅都成一首銘刻於身體的詩,每一步都跨出嶄新的圖像哲學。

這樣的風格並非一朝形成,而是經過創作者的自我掙扎、探索與歷練所演變而來。凱凱告訴我們,最初他其實想做old school(美式傳統刺青),但old school是較簡化、粗線條的風格,而他本身的專長與創作慣性卻以寫實表現為主,善於細節的處理。再加上old school的學問太深,對凱凱來說,每一個傳統都是文化的傳承,只要對該文化內涵瞭解不夠深刻,做出來的東西便不能稱之為傳統,而變成了新的創造。於是他決定仍從寫實畫風入手,畫著畫著卻愈感面目模糊,找不到自我風格。隨著眼界的拓寬,廣泛從他人的刺青作品、展覽、電影、詩、歌詞等地方找尋靈感,後來更接觸了超現實主義的作品,終於形成了他如今的典型風格。

文字或圖像,均是點線面的結合

文字──尤其是漢字──本身有著不同於圖像的內涵與能量,凱凱說,現在也有越來越多人要求刺文字。問到客人最常要求刺什麼樣的文字,他說通常是家人的名字,爺爺奶奶的姓名或手寫簽名最多,或是對自己有特殊含義、能帶給自己力量的詞彙。

文字與圖像似乎是不同的概念,對於刺青師而言,兩者在操作上又有什麼實質的不同?凱凱回答:「對我來說都一樣,都把它當成圖來做。」例如書法字有濃淡乾濕形成的視覺效果,有飛白、渴筆或粗細的變化,早期的刺青可能會刺完外框割線,框內則盡數塗黑,現在的趨勢則是講求接近真實的溫度,操作過程就變得細緻許多。但是在凱凱眼裡,這些複雜與細緻,全部可以分解成點線面。將朋友創作書寫或客人自己提供的字跡轉印在皮膚上、割線(刺圖案邊線),接著打霧(上色)、處理細節,該深即深,該淺即淺,該留白即留白,不平整的邊緣就慢慢往外加墨,先從部分下手,完成後再進行下一步,其方法和他慣於操作的細膩寫實圖像一樣,需要的是時間和耐心。遇到英文字則有些許不同,它大多只是簡單的線條,而純粹的線條卻最考驗基本功。因為刺青沒有尺的輔助,全都仰賴徒手,其線條的呈現,與手的速度和穩定度有絕對關係,刺歪了就是刺歪了,幾乎沒有補救的空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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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刺青可能就是我的天命」

在刺青逐漸向去污名化道路前進的現在,有許多人將它視為一種藝術的項目。但對凱凱來說,它不是藝術,而是介於藝術與設計之間的產物。「當然它跟錢產生直接關係是一個原因,二來有時你做的東西不完全是自己想要的。客人會有客人想要的樣子,但刺青師也有自己的堅持,因此成品是客人和刺青師的想法各佔一半,不是完全只屬於某一方的。這樣做出來的東西才是有溫度的。」

刺青入行非常辛苦,因為學徒沒有薪資,經濟問題都得自己解決,在出師之前要承受漫長的煎熬。但當凱凱決定要做刺青的時候,就沒有給自己留下退路,唯有這樣孤注一擲,才能夠傾盡全部的心力。問他究竟如何堅持下來,他的回答看似驕傲,其實是一種自我內在的堅實篤定:「因為我知道我會成功,雖然不知道什麼時候,但我知道我會。」現在的凱凱,已擁有超過5萬粉絲數的Instagram和來自世界各地的客人,但他還會持續往前走,對每一個作品用心講究。他說,刺青改變了他太多,經由認識刺青、願意嘗試學習、要求自己不斷進步、和他人交流、去接觸各種事物,這是他生命的成長。歸根結底,刺青對於凱凱的意義簡而有力:「我想做刺青,而且想要一直做下去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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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個委託刺青的客人都有其自身的想法,每個刺下的圖案都有其自身的意義,就如同凱凱自己手臂上的浮世繪海浪,載沉載浮,隱喻人生的起起伏伏,他說,「人都會有沉下去的時候,重點是,你能不能再浮起來。」那是凱凱的生命力量。刺青的圖案也可能不代表什麼,只是心中美的感覺的具現,或是單純感覺對了,但只要不刻意去除或覆蓋,它在身上就是一輩子。於是刺青師就擁有了賦予人一輩子的權力,他們給予人們疼痛傷疤與浪漫情懷的結合體,在人體上持續銘刻那些關於一輩子的故事。*此篇字型故事感謝凱凱熱情受訪。

【原文出處】

華康字型官網-字體與文化

人體即畫布,用針與墨銘刻的紋身詩──專訪刺青職人凱凱

http://bit.ly/2XShMvV

【華康字型官方網站】
https://www.dynacw.com.tw


 

 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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